往生

徒步十年 2021-09-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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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生

我不知道我多少岁，但我肯定老了。

头发开始花白，牙齿开始松落，声音开始嘶哑，脚步愈显蹒跚。

走在路上人们对我避之不及，我知道我身上散发出死亡的腐朽气息，我已经命不久矣，生命路程也许还有三个月，十天，或者明天就会往生，我不再期待能够长命，不再感叹人生曲折命运坎坷，我只想在离开之前能再看一眼他。

他也步入人生最后的阶段了吧？这些年他过得可还好？是在享受天伦之乐还是独自一人等待生命尽头？

已经到了秋天了，整条街道都被梧桐树叶包裹起来，踩在上面卡擦作响。

还记得以前跟他在这条街道散步，他在前面悠然自若，我在后面懒散前行，那时候我还年轻，皮肤光亮，身体健康，走在路上总会引来欣赏的目光。

那个时候我是多么有朝气啊，我可以一整天蹦蹦跳跳不睡觉，我可以一路高歌随意吼叫，谁惹我不开心我会立刻反击。

年轻最大的好处就是敢无法无天犯错了也可以被原谅——因为年少，错误便会缩小，因为年少，还可以有机会重头来过。

那时候我们相处的是多么融洽，在慵懒的阳光午后醒来，你为我端上饭菜，我在你怀里温柔磨蹭，你不管开心难过，每天都会告诉我你的喜怒哀乐，而我也成为你最忠实的倾听者。

人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一段了吧？

在你即将步入中年时期我来到了你的身边，那时候的你经历了妻离子散，我在你身边寸步不离，刚开始我不懂你的悲伤，只知道你每天郁郁寡欢，而我是你孤单时最好的陪伴，在你的宠溺下我变得肆无忌惮，每天都会给你增加烦恼，你却只能无奈的笑笑。

终于我犯了错误。

在你不开心冲我发脾气时，我也愤怒的打碎了你的全家福。那是你唯一残留的一张照片了，你怒气冲冲的把我赶出了家门，而我也愤然离开。

我赤着脚在冬夜里不知道走了多久，直到又累又饿筋疲力尽，我看到前面有一个避风的草丛，于是钻了进去，终于可以睡一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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朦胧间我看到你来找我了，你伸出你的双手，张开你的怀抱，我听到你唤我的小名，你说“对不起，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
我开心的跳起来，我知道你不会就这么丢下我不要我。突然背脊一阵疼痛，我猛然惊醒，原来这只是一场梦。

我看到我面前的一群小孩拿石子不停的向我袭来，我知道自己此时衣衫褴褛，一定狼狈极了，我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，转身跑开了。

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我只认得你，对，我得回去，我要回去找你。

对不起是我任性是我不懂事，我再也不恣意妄为了，等着我，我回来找你。

我一路拼命奔跑，不顾脚下荆棘，不管车水马龙，不屑路人眼光，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，就是回家，回到你身边，守着你，一直到终老。

可是我却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，这些年我一直养尊处优很少出门，而我不知道自己在外面走了多久，是的，我迷路了。

我在漫无目的没有方向的前进奔跑，一直到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。

我开始哭泣，开始恐慌，开始没有安全感。

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外面漂泊流浪了多久，三年，或者五年？这些年，你可曾找过我？可曾为我担忧？可曾如我想你一样在黑夜里深刻的想念我？

这些年我过得不好，过得很不好，我在外风餐露宿，在垃圾桶翻东西吃，也曾被人收留，可谁也不及你，我逃离人们的追赶，躲避世人的眼光，被捕猎器夹过，被车撞过，我拼命的活着，努力地前行，就是为了能够回来。

而现在，我终于踏上了这条熟悉的路。
我欣喜若狂，满身疲惫却使我再也跳不起来，我快要找到你了吧？你还记得我吗？我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，浑身恶臭，一瘸一拐，双眼无力，嘴角衰老。
见了面你还会认得我吗？如果你记起了我，请不要嫌弃我，请原谅我当年犯的错误，请给我一个拥抱，请如曾经一样。

请记得，我满身伤痕只为归来。

我开始呼吸不畅，我应该是饿了，我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，请一定要坚持下去，快到了，快到家了。我已经可以看到房子了，加油，还有几步，回家了就可以好好的洗个澡饱餐一顿，然后睡个好觉。

双腿开始没有力气，我想我太累了，我太需要好好的休息休息了，我用力甩了甩头，坚持，马上就到了，到门口了。

眼睛开始睁不开了，眼前模糊一片，但我记得家，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家。对的，就是这里。
门开了。

门，慢慢的开了。

我终于到家了。

眼前最后的身影，你还记得我吗？

我一出世道便认识了你，一直相依为命，我错过了你最好的年华，却经历了你最难熬的那一段。

君生我未生，我生君已老。

待到君老时，我已往生路。

人说猫有九条命，其实，我们只有一条。